男人收起了刀,拍了拍潸然泪下的张建国。
张建国突然蹿起来,去夺男人手里的水果刀。出于本能,男人向后闪身,刀子竖着举了起来,刚好刮伤了张建国的额头,血横冲直撞地流了出来。
张建国摸了一下,自言自语:“血。”
男人笑了一下:“这下算是扯平了。真是丧气,我再也不想来褐海这个鬼地方了!”
张建国的身体靠着墙壁,缓慢地滑了下去,他无力地看着男人渐行渐远,最终在巷口的转弯处折了一下,彻底消失。
——男人是来褐海的光强。
那天晚上,当夕像一个幽灵出现在受伤的张建国面前时,他忽然意识到,那个走掉的男人说得一点错也没有,他是喜爱眼前这女人的。尽管他从来不曾表达过。
生性沉默甚至有点木讷的张建国与生俱来有一种偏执的坚持,他认定应该在心里喜欢一个人,而不是嘴巴上。他对夕的喜欢从来未曾逾越过精神这一道界限。就在刚才,他看见夕和一个陌生男人接吻的时候,他忽然开了窍似的,有一种挫败感。
夕要送张建国回家。
他们一前一后走着,夕在后面,始终不曾赶上张建国。到张建国住的单身宿舍的时候,夜已经很深了。刚一进屋,张建国立刻把门反锁上,“咔”的一声,夕被张建国顶在了门上,她被弄疼了,夸张地叫了一声。
张建国气喘吁吁地吻住夕。夕不肯就范,四处躲闪,他们开始互相挣扎,闷不作声,从门口撕扯到床上,从床上摔到地上,从地上爬起来,闪到窗前,从窗前又撕扯到门口,周而复始。最后,他们都累了,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,凝视着天花板。
夕说:“真没看出来,你一天到晚不放一个屁,脑袋里还有歪主意。”
张建国说:“夕,我喜欢你,所以才有歪主意。”
夕说:“可我不喜欢你啊!”
张建国说:“我非操了你不可!”
夕诧异地说:“你说什么?”
张建国说:“你可以跟一个陌生男人亲嘴、上床,难道容不下我?”
夕的眼泪刷地涌了上来,她觉得自己被侮辱得一无是处。她伸手抓挠着张建国,很快,张建国就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,鲜血在他的脸上横七竖八,他甚至打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,他坐在地上呜呜地哭,像一个风箱,不停不息。夕也被张建国弄得披头散发,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。
她说:“难道我们在一起是为了相互折磨吗?”
张建国说:“你是不是厌恶我?”
她说:“原来不是,可现在是了。我觉得你是一个无能的男人。”
张建国说:“你滚,你现在就给我滚,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!”
夕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,起身开门,再一次踏入了褐海寒风凛冽的冬天。可她毫不畏惧,她不敢回家,又无处可去,茫然无助的时候,她依稀记得光强说过他们住在剧团招待所。这个夜晚,全世界她唯一想见到的人就是光强。她徒步走去,一直到双脚被冻僵,失去知觉。等她来到剧团招待所的时候,已经是凌晨了,积雪的大道上泛着白光。二十年前的剧团招待所还是一排东北地区常见的红砖平房。黑黝黝的像一条伏踞在夜晚里的长蛇,夕不知道光强住在哪一间屋子里,她又不敢出声,就在一扇窗子前站住,试探性地敲敲,小声地叫着光强的名字,可是并没有人回应。她蜷着身子,靠在了一扇门前,抬眼看着天上的散发着寒意的星星,自怜地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。她想,也许自己会被冻死在这里吧。
她就这样呜咽起来,先是小声的抽泣,后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,就肆无忌惮地号啕起来,她的眼前湿漉漉的,除了模糊的水汽之外,什么也看不到,手被另外一只手拉住,凭知觉,它是如此温暖安全,她一下就停止了哭泣,顺势躲进那个人的怀抱。他把她带进了屋子。把灯拧开,拿来了一条被子给哆嗦不停的夕披上,又用热水投了一条毛巾来给她擦脸,做完这一切,他开始怒气冲冲地审问她。
他说:“你怎么又来闹?”
他发脾气也是好看的。夕想,她淡定地看他,内心充盈着甜蜜。
他说:“喂喂喂,你说话,你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!你还想怎么样?”
夕忍不住对他说:“光强,你刚才是怎么发现我的?”
他说:“你在外面像杀猪了似的叫唤,除非我死了,要不喘口气的都要给你叫起来,你没看见招待所里所有男人都夜猫子一样把脑袋探出来看你吗?”
夕说:“我怎么没看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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